身契藏毒

    細雨新歇，南城夜色陰沉。傅宅書(shū)房燈火未滅，窗櫺上尚有雨珠緩緩滑落。檀木桌上鋪著(zhù)半卷帳冊，墨香尚濃，燭焰搖曳，將屋內映得忽明忽暗。

    傅懷瑾靜立燈下，手中展開(kāi)一份厚紙契書(shū)。紙張因年歲而泛黃，卻保養得異常完整。昭寧凝神望去，只見(jiàn)落款處「沈昭璃」三字赫然在目，旁側還壓著(zhù)羅府的私印。

    她心口猛然一緊，指尖發(fā)冷，像被刀鋒割過(guò)般顫抖。

    「這……是什麼？」她低聲問(wèn)，唇色瞬間褪白。

    懷瑾眼神如霜，聲音壓得極低：「羅府的暗契?！?/br>
    他將契書(shū)推近，燈光下，那幾行字跡清晰入目——羅仲言與沈昭璃曾訂下私契，條文雖隱晦，卻直指「以身相許、互為籌碼」。

    昭寧怔怔地盯著(zhù)那三字，心頭像被重錘砸下。耳畔轟鳴，她幾乎要站不穩。

    「她……早就與羅府有牽連？」聲音沙啞，幾不可聞。

    「不只是牽連?！箲谚Z(yǔ)氣冷厲，「這份契約，說(shuō)明她不是無(wú)辜被牽扯，而是早已將自己與羅仲言綁在一處。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?！?/br>
    書(shū)房一片死寂，只聽(tīng)得燭焰跳動(dòng)。

    昭寧腦海裡，記憶如潮湧般翻覆。從繡房掉包的團壽圖，到小螢血染的線(xiàn)索，再到楊掌帳在縣署被迫頂罪——原本還能強迫自己相信「或許只是誤會(huì )」，如今全數崩塌。

    她唇角顫抖，喃喃自語(yǔ)：「原來(lái)……她不是被動(dòng)，但早已選擇了那一邊?！?/br>
    她眼前浮現出昭璃素日的笑顏——從不真心，總帶著(zhù)一絲看不透的冷意。過(guò)去她以為只是性情不合，如今才知，那不是疏離，而是敵意。

    懷瑾沉默片刻，又取出一頁(yè)筆跡對照。那是楊掌帳供詞附上的殘頁(yè)，上方的筆劃與昭璃的字跡幾乎重疊。

    「這不是巧合?！顾曇舯?，「她在背後運籌，筆跡掉換只是其中一環(huán)。楊掌帳被迫頂罪，正好替她遮了最後一層?！?/br>
    昭寧猛地抬眼，眼神怔然，胸口酸楚到極點(diǎn)。

    「所以……這一切，不是旁人嫁禍，而是她親手設的局?！?/br>
    懷瑾望著(zhù)她，眼神複雜。半晌，他低聲道：「這不是妳的錯?！?/br>
    昭寧卻笑了，苦澀得幾乎扭曲。淚水在眼眶裡打轉，她壓著(zhù)顫音道：「她要的，就是要我一步步疑心父親、懷疑家人……最後孤立無(wú)援。她算得清楚，知道我會(huì )退縮，會(huì )猶豫?！?/br>
    她垂下眼，望著(zhù)案上的契書(shū)，指尖一寸寸收緊，直至泛白。

    「可她錯了?！拐褜幪痤^，眼底閃過(guò)決絕，「這份契，就是她的破綻?！?/br>
    燭焰猛地一顫，影子在牆上搖晃。

    懷瑾俯身，將她緊緊握住。她的手冰冷顫抖，他卻以掌心溫度覆住，聲音低沉卻堅定：「昭寧，別怕。這一次，我會(huì )與你並肩，把真相帶到堂前?！?/br>
    她凝視著(zhù)他，眼淚終於滑落，卻帶著(zhù)灼烈的光。

    「好?！顾吐?，卻是堅定的誓言，「既然她選擇與羅府同流，那麼，我便要親手揭穿?！?/br>
    ※

    夜更深，傅宅書(shū)房仍燈火未歇。檀木案上，有三樣證據並列：

    ──小螢的遺信；

    ──被掉包的團壽圖樣；

    ──沈昭璃與羅府的暗契。

    這些零散的碎片，終於拼合成一幅陰謀的輪廓。

    昭寧立於燈影之中，背脊挺直，眼神沉靜卻暗藏烈焰。她低聲而決絕：「小螢的命，不會(huì )白死。她奪去的一切，我要討回來(lái)?！?/br>
    懷瑾注視著(zhù)她，眼底疼惜與欣慰交織。他緩緩點(diǎn)頭，聲音壓得極低：「明日，該輪到我們主動(dòng)出手?！?/br>
    窗外風(fēng)聲呼嘯，吹散殘雨的氣息。燭影搖動(dòng)，似在為即將到來(lái)的風(fēng)暴燃起序曲。

    這一夜，他們已不再是被算計的羔羊，而是執刀之人。沈府的舊疤，羅府的暗網(wǎng)，終將在堂前被撕裂。